在中国文化史上,曾流传着一本书、一支歌的经典故事。这就是:在20世纪30-40年代,当中华民族处于危急关头的严重时刻,对青年影响最大的有一本书和一支歌。一本书是艾思奇的《大众哲学》,当时就有此书动员了10万青年参加革命的说法;[1]一支歌是聂耳作曲的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曾激起千百万人民群众的抗日热情,投身抗日战争。而有趣的是,艾思奇和聂耳都是云南籍文化名人。如果说,《大众哲学》奠定了艾思奇的历史地位的话,那么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则奠定了聂耳的历史地位。
作为人民哲学家的艾思奇与人民音乐家的聂耳,几乎生于同时代,只是艾思奇长聂耳两岁,艾思奇活了56岁,而聂耳则只活了23岁。然而,他们在几年相处的日子里,交往密切,相互影响,“逐渐成为莫逆之交”。[2]翻开两人的履历,他们早年的经历颇有几分相似之处。
艾思奇(1910~1966),原名李生萱,出生于云南边城腾冲。艾思奇的家庭,是书香门第的革命家庭,其父李曰垓是同盟会员、滇南名士,其大哥李生庄、叔父李子固都是共产党员,堂弟李生兰、李生芬也为民主革命作出了重要贡献。艾思奇7岁入私塾,后入国民小学。这一时期,由于李曰垓坚持民主革命立场,多次遭到云南当权者唐继尧的迫害,不得不离开云南,流亡香港,艾思奇亦去香港读书。随后艾思奇随母返回云南求学,入省立第一中学,参加由共产党员李国柱组织的“云南青年努力会”、共青团组织的“娱乐会”,他本人还出面组织“青年读书会”等,参与爱国的学生运动,并在《滇潮》、《云南民众日报》副刊等报刊上发表文章,把矛头指向顽固旧军阀,唐继尧十分不满地说:“杀不了老子(指李曰垓),也要宰他的儿子(指艾思奇)。”[3]为此,艾思奇险遭逮捕,不得已避难苏州。其时,长兄李生庄在南京东南大学学习西洋哲学,已加入中国共产党,从事学生运动。艾思奇遂赴南京投靠长兄,准备继续上学。而此时北洋军阀在东南地区的头目孙传芳,也下令逮捕中共地下党员及进步人士,李生庄被列入黑名单,遂匆忙出走,未及通知艾思奇。艾思奇恰于此时赴东南大学宿舍找李生庄,遂遭逮捕,打入死牢。后经曾任北洋政府农商总长兼署国务总理的李根源营救,乃得保释出狱。这时艾思奇才17岁。
出狱后,艾思奇两赴日本留学,皆因抗议日本帝国主义侵华,而两度辍学回国。艾思奇回国后,先在昆明,后去上海,参加“上海反帝大同盟”的活动,并加入中共领导的“社会科学家联盟”,任研究部长,后又进入《申报》“流通图书馆指导部”工作,并在1935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。从此,艾思奇完全走上了共产主义的道路。而正是在1935年,聂耳却不幸去世。
聂耳(1912~1935),原名聂守信,祖籍云南玉溪,出生于昆明。聂耳出生于清贫的中医家庭,4岁丧父,家境相当贫寒,6岁入小学,因有音乐天才,上小学时就学会了笛子、二胡、三弦、月琴等民间器乐的演奏,常参与学校的文艺演出活动。1925年春入云南十一县联合中学,参加学校的管弦乐队。两年后入云南省立第一师范,并于1928年加入共产主义青团。曾参军半年。回昆后,仍在省一师读书。毕业后赴上海,加入“上海反帝大同盟”,考入黎锦晖的明月舞剧社,演奏提琴。1932年去北平,加入左翼戏剧联盟的左翼音乐家联盟,积极活动。年底返回上海,参加上海剧联左翼音乐小组,参与发起中国新兴音乐研究会,出任联华一厂音乐股主任、中国电影文化协会组织部秘书,并于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35年重返华联影业公司,任第二厂音乐部主任、音乐团教练。聂耳创作众多的进步歌曲,在群众中引起强烈反响,也引起了上海当权者的恐惧和嫉恨,将其视为“危险分子”,列入被捕黑名单中。为此,中共上海地下组织通知聂耳离开上海,同意他绕道日本去苏联和法国深造。聂耳乃赴日本,不幸同年7月17日在神奈川县腾泽海滨游泳时,在海浪中溺水而亡。聂耳谱曲的影响深远的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是他途经日本时寄回国的,这是聂耳为我们留下的最重要的文化遗产。
艾思奇终生从事的是哲学事业,但他对音乐也很爱好。因此,艾思奇与聂耳除了政治信仰的接近以外,对音乐和艺术的共同爱好,更使他们两位伟大的文化名人成为莫逆之交。聂耳在省立一师读书时,成立了一个以中国乐器为主的小型管弦乐队。而这时,艾思奇在省立一中读书,他组织剧团演出时,就请聂耳的乐队在开演前奏音乐,以增加剧情的烘托和活跃剧场空气。演奏的曲子是中国民乐,如“梅花三弄”、“小桃红”、“悲秋”等。聂耳的叔父郑易里,后来还与艾思奇保持了几十年的友谊。
艾思奇经常鼓励聂耳在自己的爱好方向钻下去。为了支持聂耳的活动,艾思奇把自己的压岁钱买了一支笛子送给聂耳。艾思奇的叔父李曰荃家里有手风琴,他常带聂耳到叔父家练习手风琴。在课余时间,他们常凑在一起,打球、游泳、演出,一起活动,又常邀请一些音乐爱好的同学,到家里举行小型音乐会,演奏的曲目有《昭君出塞》、《苏武牧羊》等古典乐曲。
关于这方面的情况,艾思奇在省一中的同学张克诚有详细的回忆。他说,当时的省一中:
地下党开展工作较早,进步思想异常活跃。云南早期有名的共产党员李国柱烈士就在这所学校工作过,在他的秘密领导和策划下,一中组织了“读书会”、“青年努力会”。全市性的学生联合会建立后,一中的学生自治会也相继成立,负责人就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毕昌杰。下面设立了几个分部。我负责宣传部,搞出版,编报纸;艾思奇同志负责学艺部,搞文艺、演讲和办业余夜等……
在学艺部,艾思奇同志工作得很出色,显示他年轻时就有很高的组织才能。我记得起来的,主要是两方面的工作。
一是文艺活动。省一中有一个话剧团,曾排演过《少奶奶的扇子》、《可怜的闺月里》、《娜拉》、《回家以后》等剧目,剧情大多是宣传妇女解放的。省一中是男中,没有女生,女角找不到女演员。在这种情况下,艾思奇总是自告奋勇,担当演女角的任务。在《回家以后》一戏中,他演女主角自芳的情景,演得那么形象、那么逼真,使我至今难忘。有一次,云南地下党创始人之一杨青田同志到一中,恰遇艾思奇同志在台上演戏,他问此人是谁,旁人告诉他是李生萱男扮女装演的,他称赞说:“演得很不错。”说到这里,我还想起艾思奇同志和人民音乐家聂耳同志在昆明的密切交往。五卅惨案后,昆明学运高涨,学生们一致行动,罢课示威游行,声援无产阶级的反帝斗争。聂耳当时是省一师的学生代表,常到省一中开会。这两位未来的音乐大师和哲学家在战斗中走到一起来了。聂耳组织了一个小乐队。艾思奇同志每当演戏或开音乐会时,总要请聂耳的乐队参加演奏。演奏的曲子是当时流行的,如《梅花三弄》、《小桃红》、《悲秋》等。艾思奇同志曾建议搞点能振奋人心的乐曲,要自己动手作曲,不要老当吹鼓手。艾思奇同志一九二八年第一次从日本回昆明时,给聂耳带来《国际歌》、《马赛曲》、《伏尔加船夫曲》等著名乐章。聂耳同志一生写过许多不朽作品,艾思奇同志经常哼着聂耳的曲子。[4]
艾思奇见聂耳也很喜欢读书,常借给一些进步书刊,如《学生杂志》、《小说世界》、《世界周刊》以及鲁迅的《呐喊》、《彷徨》、《野草》等,向他宣传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思想。
后来,聂耳到上海,艾思奇也在上海。他们经常在一起交流信息,互相帮助。其时,聂耳的经济较为困难,艾思奇对他在经济上时有帮助。聂耳遇难后,艾思奇极为悲痛,特地在聂耳的遗像边拍照,以示悼念。艾思奇对聂耳英年早逝,深为痛惜。
艾思奇与聂耳莫逆之交,是深厚的,也是难得的。
注释:
[1]刘大年、白介夫主编:《中国复兴枢纽——抗日战争的八年》第505页,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。
[2]卢国英:《智慧之路——一代哲人艾思奇》第31页,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。
[3]李贤贞、李生葂:《忆二哥青少年时代》,《一个哲学家的道路——回忆艾思奇日志》第6页,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。
[4]张克诚:《艾思奇同志在昆明一中》,《一个哲学家的道路——回忆艾思奇同志》第18-20页,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。
〔作者系云南民族大学教授、著名历史学家 谢本书〕
(责任编辑:杨子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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