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筱风阁随笔》,袁家谷手校本,一册,四卷,云南省图书馆藏书
近·李坤著,作者生平事迹见此前相关条目。卷首有袁嘉谷序,署时“丙辰四月”,即民国五年(1916),文称:“厚安太史既卒之久,诸同志哭于其第……乃属其公子发所著,归图书馆,得《齐风说》一卷,《思亭文钞》二卷,《思亭诗抄》二卷,《滇诗拾遗补》四卷,刊之《云南丛书》中。《云南温泉志》一卷,秦璞安(光玉)先生收入《云南备征续志》。其他零缣断简,多精粹不可磨灭,汇为《筱风阁随笔》一卷。”卷末袁氏又手书曰“庚申立春之夜,袁嘉谷枕上校讫”,即民国九年(1920)。尚有陈荣昌等人关于该书某些内容是否应当删节的粘条,足证准备收入《云南丛书》。但后来并未收录。
该书属立目式综合型笔记。由作者之读书札记、考论经史、游记小品、书画题跋等汇编而成。卷末附《思亭联语》,是作者为昆明高等学堂、北京云南会馆北馆等名胜旧居所题楹联。其经史论说如《李陵、苏武论》《邵子论》《霍光论》等,多能论从史出,不乏独到之见。如《郑风四说》条,考辨“孔子曰郑声淫”,并非其诗的内容“淫邪”,“实言其声非言诗也”,即诗的乐曲与诗的内容不相配,“所谓淫者,乃甚之谓”,就是过分、过激的意思,并不是被后人曲解成“淫乱”之诗。游记如《游诸葛洞滩记》《越南游记》等,后者据作者光绪二十九年(1903)游历越南之亲历,记越南官场、礼俗甚详。对于今天研究晚清时期的越南和中越关系多有参考之处。
书中涉及云南史事虽不太多,但亦不乏精粹纪实之文。例如。《雩说》条,穿凿群籍,考释晚清昆明“雩祭”求雨习俗。据作者记载,昆明当时求雨以妇女为主,男人回避,故当局竟以“非礼”淫祠禁之。而作者研究认为,此“雩祭动依古俗,与汉(朝)人雩礼一致”。《鱼牌释名》条,考证滇池渔民“列竹于水次,植物苇其上”,诱鱼游入而捕之。这也是古代中原所用的捕鱼法。《百濮疆域考》条,驳清儒顾栋高谓“濮即西南夷,在今云南曲靖府境,或曰湖南常德府境”。他穿凿群书,证说“百濮”乃由分散而聚合,又因势弱而走向分散,“始于荆湘而终于云南之永昌一带”。《雅鲁藏布江》条,考称此江即“大金沙江”,“为《禹贡》三危之黑水;《山海经》《淮南子》之赤水;《长阿含经》之恒伽河;元(玄)奘《西域记》之克伽河;《唐书》之跋布川”。此外,《筹饷议》条,涉及晚清云南厘金制度和地方经济等。《顺康字钱》《十钱称一分》《圜法近古》三条,涉及清代云南铸钱之史事,皆可供参观。
李坤的笔记不但书卷气重,而且行文流畅,挥洒自然。试读其《跋钱南园画三马》一条,堪称云南古代优秀散文:
余乡市饴者,屈铁作断具,以锤击之,声丁丁然!饴谓之糖,故又谓之“丁丁糖”。市者荷两簏:一盛饴;一盛所易者,破衣敝履杂置其中,而骨董、图画之可贵者亦往往而有。以易者不知,而与之易者亦不知也。亡儿迪功嗜饴,见余嗜图画也,亦嗜之。已亥之冬,往买饴,顾其簏,有画马。请于余母三倍饴直(值)买之。粘壁间为戏,余见之矍然曰:此非画师能也!笔健而趣古,殆深于书而以余事为之者,非钱通副之作乎?相传通副儿时贫,不能具纸墨,每入塾,假群儿笔画马,群儿争以所需者易之。此图用墨尚滞拙,而笔极遒逸,似临名稿,笔到而手犹未到,其必为通副易纸墨之作无疑也。或疑为赝,是不然。赝者务急呈其巧,真者不恤留其拙。吾于其拙益信其真。因装池而藏之,并跋数语,俾后人知所贵,不致易饴,重混杂于破衣敝履之中。
作者依钱南园故事,凭书画家直观,断该马图为南园真迹,虽未必确然。但考述之中,昆明街头卖“丁丁糖”之情景,钱南园以马图易纸墨的勤苦,以及作者一家酷爱艺术的痴着,无不跃然纸上!
《宦游笔记》,四十卷,台湾《笔记四编》丛书本,广文书局影印刊布
清·纳兰常安著。纳兰常安,满洲镶红旗人,姓那拉氏。其祖父花色,康熙十三年(1674)左右,随顺郡王勒尔锦征吴三桂,曾入滇作战,擒杀吴三桂骁将马宝有功。常安本人雍正七年(1729)为云南按察使,次年,迁布政使。宦滇前后,常安也曾先后在京城、江浙、山西、四川、贵州等地为官,宦迹几遍全国(参见该书《先迹恭纪》条)。但清代主要碑传未立常安《传》,有待深入研究。
此书原本藏台湾师范大学,版心刻有“受宜堂宦游笔记”字样,是知“受宜堂”为作者室名。该书汇集作者一生之宦游笔记而成。据卷首作者《自序》、会稽鲁曾煜、陆成岑二《序》,知其初刻于乾隆十一年(1746)。全书按作者为官京师及各行省的先后时序,编次为卷。各卷内又按条札立目,体例较严谨。其中卷三十五为“云南”专卷。内容以记载清初云南社会历史和地方风物为主,地域侧重于昆明和保山两处。其所记云南历史之文,大多抄撮前人著作,鲜有可取。唯其得于亲见亲闻者可资考证。例如,《金马碧鸡坊》条,记清初昆明金碧路一带商业之繁盛曰:
今会城南门外东、西大街,立两坊。一名碧鸡;一名金马。孔道如砥,绵绣纂组,布帛麻丝,充盈积栋,山珍海错,畦蔬园果,实篚盈筐。所系街心仅容车辋,凭轼而坐,行人冠缨,如层波叠浪中万片桃花闪烁!人烟辏集,如此民俗之繁庶可知。拟以江浙风光,信不谬也。
常安上述记载虽不免有文人夸饰之处,但基本上反映了雍正初年云南经济发展的事实。此时,上距清政府平定“三藩之乱”已经四十多年,云南又成功地进行了改土归流,社会安定,“滇省连岁秋成丰稔,米价平贱:(参见《清实录·高宗纯皇帝实录》卷五,记雍正十三年(1735)云贵总督尹继善奏议)农业的发展促进了城市商业的兴旺。清代省城南门是当时昆明之正大门,也一直是昆明最热闹的地段。关于南门外市场繁荣的记载也与他书所记相符。
又如《永昌风俗》条,记云南保山民风和方言多与南京相似曰:
云南倮夷多而汉民少。唯永昌府城内尽汉民。其语言不似本土,乃明初徙南京人于此,故其音与南京相类。岁时伏腊,衣冠饮食,大都仿佛江南。市肆货物之繁华,城池风景之阔大,人谓之‘小南京’。下知尚礼,农务力田,商贾经营,妇女纺织,皆他郡所不及……永昌隔南京万里,语言宛然无异,因明初徙南京人于此,目见耳闻,皆其乡音,无众咻以乱之,所以三百余年,习焉安焉,虽水土不能移之也。
据《明实录》等所载,明初移民戍滇的外来人实不止南京一地,也有西北、湖广、山东、江浙、川黔等地人。移入云南,散居各地,致使云南后来汉语方言口音各异。唯今保山方言素有“南京话”之说。按常安之见,由于保山在明代之前汉人极少,明初迁居保山的军士来自南京,极少参杂其他外省人,故能较多保留南京习俗和口音。这一现象提示我们,如将云南各地汉语方言与省外汉语方言对比研究,结合历史记载,对于准确说明云南外来移民的起迁区域和入居分布,无疑具有一定学术意义。
《于滇日记》,抄本。一册不分卷,云南省图书馆藏书
清·谭宗浚撰。谭宗浚,字叔裕,广东南海人。父谭莹,编有《粤雅堂丛书》等著名文献。宗浚幼承家学,年八岁,作《人字柳赋》,即为时人所称。年十六,中举。同治十年(1874),中进士一甲第二名。授翰林院编修等职。后外放云南粮储道,在滇两年,先后修浚白龙潭等十余河,溉田六千余亩。设古学以课士,办积谷以备荒,置普济堂以惠孤寡。政声卓著。后因痼疾上书治病,行至广西而卒,年仅四十三岁。著有《希古堂文集》《荔村草堂诗抄》等。
此书方国瑜先生《云南史料目录概说》第二册著录,然语焉不详。封面有石禅老人(赵藩)题签书名,卷首抄录《南海县志》作者本传。全书主要记录作者赴滇上任之行程和一路诗作、杂记等。当时自中原入滇之路有二:其一为陆路官道。其二为辰沅水道。作者所走的是第二条水路。大致路线是:从京师出发,经运河至天津。从天津坐海船南下上海。然后溯长江而上,入两湖。又从水路溯沅江至贵州镇远,再陆行入滇。据该书所记,陆路官道沿途政府设有“行馆”或“公馆”等负责接待;但辰沅水道因行程和码头多变,则大多靠亲朋好友照顾了。
尽管明清时期不少亲历这条通滇之路者也有记涉,但不如该书之详尽。作者基本按日程记述了所经此路的时间和地点。大到江河,小到滩名、口岸,皆一一列述,为考证明清辰沅水路提供了颇为珍贵的交通和水文资料。今据作者所记,将其基本行程和重要站点归纳如下:
光绪十一年中历八月初二日,从北京启程,路行至通州。
初五日,乘漕船抵天津。
十四日,乘海船抵上海。
廿七日,乘江轮抵镇江(此后几日游经扬州、南京。略)
中历九月初三日,乘江轮抵湖北汉口。以下皆水道:
廿二日,抵嘉鱼县。
廿五日,抵岳州。
中历十月初一日,抵孝感
初七日,抵常德府城外。
十一日,过桃园县。
十六日,抵辰州。
廿四日,至黔阳县。
廿八日,过沅州。
中历十一月初二日,抵晃州厅。
初四日,抵贵州玉屏县。次日,抵清溪县。
初七日,过万家庄。次日,抵镇远。以下皆陆路:
十四日,抵清平县。
十六日,抵贵定县。次日,抵龙里县。
十八日,抵贵阳城。
廿一日,抵清镇县。次日,抵安平县,遇雪。
廿三日,抵安顺府城。
廿六日,抵郎岱厅。
廿九日,过普安县。
中历十二月初二日,经亦资孔,抵云南平彝县(今富源县)。
初三日,抵平彝县“滇南胜境”处。
初五日,抵霑益州,次日抵马龙州。
初八日,抵杨林驿。次日抵板桥,宿行馆。
初十日,“五鼓起行,九点钟入(昆明)城。
限于篇幅,不一一详列其所经滩名、口岸等,识者自见。其记载表明,迄光绪年间这条水陆通滇之路仍然可以全程通行。除该书外,作者尚有《于滇集》一卷(又题为《荔村草堂诗续抄》),刻于宣统二年(1910)。为作者此次来滇诗作以及莅任云南之后的部分诗作,如《过洞庭遭飓风效玉川子体》是其舟入洞庭湖之明证;《泊舟玉屏县河口复遇大风雨作歌》是其水行至贵州之明证,皆可供研究者对照参考。
(作者系云南师范大学教授,原文载昆明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:《昆明史志》2017年第2期,第53—55页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