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改过篇》,一册一卷,石印本,刊印时空不详,云南省图书馆藏书
清末·陈荣昌著。作者生平事迹见此前相关条目。立目式学术笔记。卷首杨觐东《序》称此书为荣昌先生“丁巳(民国六年,1917年)避世(安宁)明夷河”所辑著。正文前《自序》曰:“孔子曰过则勿惮改,又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。然则过而能改,虽圣人亦恕之,不以其曾经犯过而弃之也。是可知有过者发愤改之,便可以为君子。若惮改焉,则怙过,自终而为小人之归矣。吾为此惧。因取古人之改过者,彙为一篇,以示学者而即以自励焉。”该书辑录先秦“卫武公”迄明朝“南大吉”32人“改过跻贤”之事例,加以改写评点。每条先书其“改过”事迹,然后用“困叟按”领起作者评语。所引人物故事,典型有据,文笔简洁生动,颇类《世说新语》,值得一读。
其所谓“过”,主要指为人处事有违传统伦理道德者。如《盗牛者》条曰:
后汉王烈,字彦方。少师事陈实,以义理称乡里。有盗牛者,主(人)得之。盗请罪曰:“刑戮是甘,乞不使王彦方知也”。烈闻,使人遣布一端。或问其故?烈曰:“盗惧吾闻其过,是有耻恶之心。既怀耻恶,必能改善。故以此激之”。后有老父遗剑于路,行道一人,见而守之。至暮,老父还,寻得剑,而问其姓名。以事告烈,烈使推求,乃先盗牛者也。
困叟按:盗牛与不拾遗剑,其品行之贵贱相去远矣。而恶知不拾遗剑之人即盗牛之人哉?知耻近乎勇,惟狂克念作圣,斯言不我欺也。
少数“改过”事例,指思想方法和学术观点之变。如《南大吉》条云:
明南大吉,字瑞泉。守绍兴时,从阳明学。尝曰:“大吉临政多过,先生何无一言?”阳明曰:“吾不言,尔何以知过?”曰“良知自知之”。阳明曰:“良知即是我言”。大吉笑谢。居数日,复来曰:“过后悔改,不若预言无犯”。阳明曰:“人言不如自悔之真”。大吉又笑谢。居数日,复来曰:“身过可见,心过奈何?”阳明曰:“若镜未明,可得藏垢。今镜明矣,一点之落,自难住脚。正入圣之机也,勉之!”大吉由是得学问致力肯綮处。
困叟按:此正谓自知、自悔、自改,便是入圣之机;便是学问致力之肯綮处。学者自当从此下手。
卷末附明儒刘宗周撰《刘蕺山先生纪过格讼过法》《清儒李顒撰二曲先生悔过自新说》二篇,亦有益于明清儒学思想史研究。
《云南起义纪念感言》,一册铅印直排本 昆明太华印书馆印行 民国三十四年(1945)
近·马骢著。马骢(1886~1961),字伯安,昆明人,回族。清末云南武备学堂毕业,参加云南“重九起义”和护国运动。历任云南军政司司长、讨逆第十路军参谋长等。新中国成立后,历任云南省民委副主任、省政协常委、省文史研究馆馆员等。书末有民国三十六年(1947)九月廿日作者亲笔批注曰:“此册为民国三十四年护国纪念之所述也。时逾二稔,事实依然,用是付印成册,就正于关心是役之读者。”故该书属专题性笔记,书中作者对护国运动及其历史意义提出了以下看法:
其一,唐继尧为护国之主动者。文称“会泽唐氏继尧……徒以袁氏叛国,激于大义,竟能不动声色,当机立断,毅然决然,投袂而起,建此非常伟业……论者不察,谓为被动,未免抹煞事实,别有用心。抑知唐氏当时既为军事首长,实权在握。勿论无人能劫持,即曰能之,设其不为所动,或利以邀功,则裂土分封,位跻王侯,固意中事,而唐氏不屑为也”。
其二,肯定蔡、李襄助之功不灭。文称:“自来举大事故非一手一足之力所能为功。当时躬与其役者如蔡松坡、李协和暨国内外四方同志贤豪,或参与大计,或躬历行间,以孤弱之力,当方张之势,誓死奋斗,不屈不挠,功绩所表,要皆各有千秋。”
其三,希望以护国精神民主建国。文称:“八年抗战,有幸取胜。制止内战,还军于国,还政于民,造成民主统一之现代国家,已成普遍一致之要求。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。今幸河山无恙,国脉保存,民主精神可期实现,足以告慰护国诸先烈在天之灵!”
其四,希望朝野上下重视搜集护国史料,订伪存真,“将来编纂成史,必能正其谬误,类如教科书不正确之记载,必能根据事实,予以修正,以正视听而资观感。”
最后,作者认为,在众多护国史书中,庾恩旸所著《云南拥护共和始末记》一书“叙述已详,事属正确,足备参考。”
《滇事拾遗》,八卷,稿本,云南省图书馆藏书
近·何秉智撰。《续云南通志长编》下册引张渤撰《传曰》:“何秉智,字筱泉,昆明人,北大专修科毕业生,曾任云南省政府秘书,内政部主任秘书。1930年云南成立通志馆筹备处时,他就参与其事。通志馆成立后,担任干事,负责总务工作,分纂《官制·文官制》,又与由云龙同纂《盐务》,直到1939年去重庆才离开云南通志馆”。1954年,被聘为云南文史研究馆馆员。除此之书外,作者还有《解放前云南艺文辑略》和《解放前云南医药辑略》两种稿本。笔者早年曾访读于北京图书馆。
书稿属立目式综合性笔记。卷首署吴江金天羽序,作于民国十七年(1928),称八卷,是知其初辑当在此年左右。扉页有吕超亲笔题词一帧,篆章,署时民国戊子,即1948年。吕、金二人皆民国社会名流。书稿又经赵藩、周钟岳、袁嘉谷、李根源鉴定增补。书内有朱墨圈改之处,多类方树梅字迹。是知该书颇受学界重视。但不知何故,惜未刊刻。
作者自订《例言》曰:“旧贤及近人著作中记载滇事文字如《云南通志》、各府州县志、《云南备征志》《滇系》《滇小记》《滇中琐记》《滇绎》诸书所收者均采录之,名曰《滇事拾遗》。”为避免与前人重复,作者锐意进一步开拓新史源,取材特别广泛,所引材料一律注明出外。据笔者初步统计,其引书多达124种左右!尤以明清笔记、文集、杂著为主,旁及近代报刊杂志。其中许多笔记如《万松堂笔记》《求年山人曹之骐笔记》《尾蔗丛谈》等或为云南地方文人稿本,今已不存或难觅,故史料价值弥足珍贵。
通览全书,其主要内容可归纳为:(1)云南各地风土人情及物产;(2)明清云南政治、军事史料(尤多于南明及吴三桂史料);(3)明清云南名人传记轶事、怪异现象;(4)清末云南社会经济史料(尤多于铁路、街市史料);(5)云南历代碑刻金石资料;(6)云南对外交通史料;(7)云南少数民族风情;(8)云南地方文献及诗话。尽管所辑资料详略不一,但用功之勤,涵盖之广,堪称云南史料笔记之集大成者也!请再就其资料来源和内容特点举例如下。
其一,据群书、报刊等钩稽罕见云南史料。这当是该书最大成就,为研究云南提供了大量新的史料信息。例如,据《文渊阁书目》辑出云南书目,使人们知道明代云南究竟有哪些著作达于禁中。据师范《缅事述略》及《皇朝通考》等辑出清人吴尚贤、黄耀祖开辟茂隆银厂史事,以及黄氏如何由汉人变为掸人“大山土司”之经过。据《古芬阁书画记》稽出有关钱南园、赵士麟、担当、张三丰、明惠帝(建文)等人的绘事佚闻;据《吴三桂筹时要略》辑出吴三桂王滇时期的《奏疏》四通。据《包世臣安吴四种》辑出清代云南名臣谷际歧关于改革云南盐政的措施。据《粟香随笔》辑出清末滇籍谏官窦垿弹劾投降派大臣穆彰阿、琦善的事实及窦题岳阳楼长联。据《见龙壁山房文集》辑出池生春《庙碑》,记清代云南名人池氏视学广西课士督学,“积劳病卒”,年仅39岁。又辑出有关大理石开采、滇盐熬制、中法战争及滇人朱庭珍遗诗等。据民国初年报刊辑出1906年美国安德罗夫妇以“考察”为名,疯狂搜集我省珍奇动物标本1300多种,装为40箱,运往美国亚美利加博物院之详情等等,据《国粹学报》等辑出清末滇籍大员赵光关于处死肃顺、戴垣等人的奏折、孙髯翁吊沐天波死节义士伍杰之诗、滇释大错与九龙池、安阜园佚事等等。皆有助于云南地方史志的研究和修纂。
其二,据各种史料、见闻考说云南掌故。除直接钩稽、条陈云南笔记史料之外,该书还据多种史料综合改写、增补,考辩云南掌故逸闻,凡此则自立标题,首尾可稽,文笔洗练,生动可读。例如《周老人》条,据清末留日学生传说,述当时云南年龄最大的留日学生周霞其人之佚事曰:
老人姓周名霞,字国华,籍滇西太和县,近世称“东亚老人”者是也。老人躯雄伟,额宽、颧高、颊丰,目炯炯如电,长眉美须髯。强饭健步,壮者不之及。年六十二游学日本,发秃。服西式学生冠服,气益豪。日人咸颂之曰:丈夫!丈夫,强健之意也。日本明治天皇自信老而壮,异其名,延见之,谢不如也,曰:“此真亚东仅有之老人也。而万里越国求学,难哉!”于是,报章艳传老人名,东、西学子争得其小影以策后进。光绪甲辰,日人胜俄军,东京市大祝捷,观者如堵。老人有《感事诗》,其一联云:“十五万人齐祝捷,他人含笑我吞声!”外人因见老人亦不敢以“病夫”目我,此老人之声名所以啧啧人口也。
又如,记昆明业已消失的“金碧公园”和“近日楼”历史沿革曰:
金碧公园,前清光绪末锡良督滇时所建。规模与吉林公园相髣髴,而面积较小。地址在今南门外。清嘉庆间名“缪思诚巷”,又名“小泽口”,为恤贫会公所。兵燹后均为茂草。此其近代之历史也。其在前明,系蓟辽总督兵部尚书傅忠壮公住宅,公讳宗龙,昆明人。
近日公园,在滇省南城。(南诏)广德初,凤伽异筑拓东城时,斯城尚未建筑。明洪武间始筑砖城,初名门曰“崇政楼”。曰“近日”则当沐英来滇驱逐元胡之际,沐氏大本营即基于此,因其地高旷,可以指挥全局也。梁王出走殉难滇池,平章观音保开城以降,滇南遂平,历史上最有关系地点也。迨到清康熙年间,吴藩事起,守备尤严。清兵到达,争战最力焉。咸丰丁巳年之变,妇孺皆任守城,亦以近日楼为重要之点。辛亥革命,架巨炮攻督署,此地之高旷亦与有力焉。民国十二年八月,市政公所成立后,议拆南门小鼓楼,收买民产,建“循环市场”,保存一部(分)古迹,昔之近日楼葺而新之。金碧辉煌,顿改旧观。(民国)十三年,被灾,附近“忠爱坊”毁,此楼岿然独存。沐昭靖之灵爽,想亦呵护此楼也。
凡考订史事,必博引广证,折衷于是。例如,据赵明诚《金石录》稽出汉朝立于昆阳的《街弹碑》,并进一步穿凿群籍,考说所谓“街弹”即“里宰治所”,相当于今天的街道办事处。《哨堡之哨当作“篍”》条,辑自清人桂馥《滇游续笔》。作者于该条之下引《宋史》所记刘琦“顺昌之战”折竹为篍(哨),“如市井儿以为戏者,直犯金营”,引元词“穿云响一声,山哨见风消,数点村醪”等,拓展桂氏之论,确证“篍”为古时之军号不误。《黑水之源》条,引诸书考辨《禹贡》“华阳黑水惟梁州”之“黑水”及“黑水祠”,据《通典》等证“黑水”即云南之泸水,称“黑水祠”在昆明官渡,又名“黑杀天神土主庙”。但问题在于明清以来,“黑杀天神土主庙”,一作“赫神庙”,乃贵州人寓滇所奉之庙,凡贵州会馆多奉“赫神”。岂可将此庙断为“黑水祠”?或待进一步考证。
遗憾的是,全书主要以辑录为多,上述考辨之文甚少。且由不同字迹可知,该书系由书吏按作者之意抄录而成,未经作者最后悉心整理定稿,故全书谬误不少,体例未严,内容重复乃至荒诞不经者亦间或有之。例如,卷一《永历帝》条,全抄《南天恨》,长达数十页,有乖笔记之例。记吴三桂事屡有重出,多达数条,并无剪裁。又如卷七之后每以书名为小目,更属不当。又如,引《觚胜》记云南倮倮族“不省人事,但知炊卧,而遍体生绿毛为苔”云云,又岂科学时代所敢信之材料?但瑕不掩瑜,该书究属稿本,且搜罗非常宏富,如能将其认真整理刊布,对于“滇学”研究自有其重要参考价值。(未完待续)
(作者系云南师范大学教授,原文载昆明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:《昆明史志》2017年第2期,第56—57页。)